2014年3月27日 星期四

順勢




不知道怎麼寫下去,便出外走走,不知道怎麼生活下去,也出去走走。陽光燦爛時出去,入黑前回家,有時候,雲海與海非常接近,只要看著海而不看其他,那裡就跟寧靜非常近似。

太知道怎樣寫下去時,便會瀕臨崩潰,不知道怎樣寫下去,又會不知所措,可見還沒有找到平衡的點。猶豫不決便顯得空閒,卻沒有回去探望貓。在我跑掉之前,貓就知道我會跑掉,那幾天,跳上我大腿的次數,由每天十次增加至每天二十次,幽怨的神情像在說︰不要離開。但我沒辦法。

那之後,我們的關係就不一樣。但,既然雲會移動,水會流,改變了的就讓它改變。如果還沒有習慣,一定是因為身子還不夠柔軟。

2014年3月17日 星期一

一個人住──如果並不懼怕孤獨的自由

《獨居時代──一個人住,因為我可以》,英文原名Going SoloThe extraordinary rise and surprising appeal of living alone。有別於中文譯名所透露的對於獨居的自信樂觀,原名指出的是一種對於獨居的矛盾狀況──獨居的人愈來愈多,反對獨居的聲音卻也隨之而日益強烈,那固然有社會構成的壓力,但也是,人們內在的自我掙扎。
已婚而且育有孩子的社會學家Eric Klinenberg以民族誌學觀察法,長期訪問了三百位獨居者,以及相關社工、護理員和政府員工等,探討日漸上升的獨居需求,那些渴求獨居的人內心的慾望,他們需要獨居的原因,以及社會在協助人們獨居方面的政策和設施等。這些訪問者大多來自美國幾個大城巿如芝加哥,以及瑞典的斯德哥爾摩,可以想像,他們身處的社會,其富裕程度以及對人們基本權益的尊重,與世上其他地方相比,處於優越的位置,不過,即便如此,在這些國度,可以獨居,也並不是一件理所當然而隨心而行的事。在我看來,此書所探討的,其實是對於自由的追求,以及當中將會遇見的恐懼,只是以獨居作為案例。

選擇獨居,就是負起自由的責任
如果單單是「獨」,獨立、獨處、獨行、獨自……都只關於個人,然而,一旦涉及「居」,那就,不得不和其他人產生聯繫,成了關乎社會的事。

書中探討的個案,有的認為獨居源自家庭體系崩壞,相信到了最後終必倚靠自己,所產生的「要強化自我就必須進行『隱居計劃』︰取得居家技能、學習享受自己的陪伴,並建立一個人也可以展開冒險的信心」的心態;有的即使擁有親密關係,也不願捨棄獨處的快樂;有的自不合意的婚姻逃出,有的結婚多年還是一樣的寂寞,獨居只是還原形單隻影的實相;有的是為了在體驗孤獨中跟自我產生更深刻的連結,這些都是社會裡較有餘裕選擇獨居的人。另一些獨居個案,則來自弱勢社群,在不由自主的情況下不得不獨居:失業、生病、曾經濫藥或有犯罪紀錄,而無法重投社會的一群貧窮者,為了遠離傷害而退避到孤獨裡去的人,獨居於他們而言,考驗更多於享受。同樣,年輕時選擇獨居,卻在年老後因為體衰病弱而不得不依賴福利機構或家人幫助而繼續生活下去,虛弱的身體,再也無法享有孑然身的自由。由這些個案構成的更廣大的圖像,讓選擇獨居的人不得不詰問自己︰獨居的終局,會否就是一個人老死在家,過了很久仍沒有人發現?而這問題直接指向獨居者最普遍而深刻的恐懼。
獨居所牽涉的,遠遠不止於,獨立和居住,還有社會對婚姻、家庭模式、獨身者、年老等等的價值判斷。如果獨居意味著更多的自由,那麼,自由從來不只是能隨意跨越不同的邊界,而是,要負起無窮無盡的責任。
要是既定的價值觀指出一個人生活是殘缺的徵兆(例如關係的失敗、個人性格的缺憾、無法融入社群的缺失等),那麼,為了避免掉進污名陷阱裡,獨居者只能努力完善自身,使自己變得更堅強,更具勇氣,而表現得更「完整」。獨居者真正要面對的孤獨,其實並不只是孤單的感受,而是,在獨處的過程裡,種種難言的艱困,即使跟兩個人共處時不相伯仲,可是相對於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的路向中,那些因為屬於大多數而看來合理而且可以理解衝突和難題,獨居者的困境,顯得更難以被認可,而且帶著一種「因為你沒有選擇跟隨大多數的道路,而活該落得如此下場」的愧疚,如何化解愧疚,建立自信,獨居的人只可以單獨處理。
人們即使強壯得可以孤身一人,也並不意味著可以脫離種種「一起生活」的觀念,獨居者的自我對話,更接近是一種,與群居社會之間的討價還價。
書中的個案,有的無悔於自己的選擇,但其中也不乏自我質疑,例如已經獨居了十五年的老劉,即使非常享受獨居的自主,還是會覺得「獨處這麼久的事實,或許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失敗」。

獨居是(一起)活得更好
獨居的人經常遇上的普遍難題是,當身體強健時,要面對的是社會對於孤獨者的污名,那既是租賃房屋、外出吃飯、旅行時訂購機票和酒店房間時會遇上的實際難題,也是親友和認識的人之間投以的目光,同時亦是,早已內化在自我批判中的固有概念;當年老體衰,或貧困落泊時,要解決的是比獨居更迫在眉睫的存活所需。獨居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負擔的奢侈,或許,自由也是。可以獨居的人,必須非常強悍,猶如森林裡有意識地選擇遠離獸群,獨自行動的獅子或狼,必須有絕佳的本領,同時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隨時會遇上出其不意的兇險,如果人類社會和原始森林有一點區別,那是因為有各種文明制度,讓孱弱的個體都可以過上自主的生活。

而問題是,原始的森林,跟文明社會,其弱肉強食的殘酷本質到底有多大的差別?當我讀到作者外婆的個案,年老後住進一所豪華的輔助生活中心,最初廣結朋友,生活得不亦樂乎,但患上帕金遜症後卻被原來的友人唾棄和排擠──我便驚心動魄地想起草原上因病弱而被驅逐的獅子。
為了讓獨居成為社會上多數人(甚至每一個人)的權利,獨居者聯合起來爭取為照顧獨居生活而進行的社會全面設計、政策和相關配套,似乎是不二之途。如果自在地獨處,有助於建立更融洽的共處關係,那麼,渴求獨居的人連群結隊地行動,就是為了建立更穩固的孤獨傳統。
吊詭的是,也因此,沒有任何人能擁有,成為一座孤島的權利。

 (原刊誠品《現場》2013年12月號)

2014年3月15日 星期六

一扇關上的門,也未必不好,畢竟所有看似負面的事物都深藏著一種善意,一切都由對立而構成。拒絕是另一條路,讓人走向自己。
然後,就可以把身子毫無顧忌地靠在那扇不會打開的堅硬的門上,被所有的「不在」包圍,只有包含著「不在」的存在,才比較接近完整。

三月的獅子

“March comes in like a lion.” By T.S. Eliot

  這麼多紛紛擾擾的事,而美好的人又突然走了。
  昨夜在讀荒木經惟的《寫真=愛》,看到陽子躺在棺木裡被鮮花包圍的照片,想到關於死亡的事,今早就得知她離去的消息。
  怎麼會這樣。中六的時候,課後和好友靜兒,除了討論創作,就是《Amoeba》內的美學和時裝,還有她的文章和態度。那時候,她是《Amoeba》的總編,我總是每個月都會看她的編輯手記。回想起來,她就是那一代人從少年期開始閱讀吸收的資訊中非常具代表性的一塊。後來她離開了雜誌,主持電台節目、搞網站、寫書、繼續時裝人的生活,近年又專注寫作靈性的文章,許多個下午,在連鎖咖啡店,只是在追看她在《Jet》內談靈魂成長的欄目,而如今,這些都突然消失了。
  未滿二十歲的時候,讀了她的第一本作品《個人裝備》,那是她打從小時候如何在家庭環境以及當時的香港耳濡目染而成的一套獨特穿衣打扮風格,如何在孤獨的青春...期接觸音樂及開始寫作樂評,如何在大學時期為《號外》當模特兒,以及後來進入傳媒工作的經歷。還記得當時看了書中一輯她三十歲生日時,精心打扮然後和好友喝酒的照片,當時就想︰「原來三十歲的女人,如此青春有型漂亮,好像真正的生命才剛剛開始。」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期待三十歲,以及每個被定義為老去的階段。書中還談及她的名字,大意就是,她不大喜歡自己原來的名字,然後,就給自己起名「堅惠」,此後就跟自己更好的共處。
只有四十五歲,仍然非常青春有型漂亮,她的兒子年紀還很小。現在還不大願意相信這消息。
  《疾病的希望》中談及,所有的死亡,其實都不是意外,而是潛意識給自己的安排,那是因為在心底裡確定了,生命已經無法在任何方面作出更進一步的發展。我始終無法確切地明白,例如,當我專注地寫作,與人共處,恍似在努力開展每一刻和每一天的時候,潛意識會不會已經暗暗決定了要死,在我不知道的時候?
  如果確實如此,其實,我沒有遺憾。

2014年3月8日 星期六

困境

人們遇上的大部分困境,都是關於他們只有一個身體,無法過上兩種或以上的人生,或作出兩個或以上的不同選擇。

不過,驚蟄已經過去,動物都從冬眠的洞穴裡走出來,散步或覓食,因此人們也只好,重新開始丟掉原有的身體,或再找另一個身體。

2014年3月5日 星期三

引力

根據萬有引力的理論,「距離愈遠,引力愈大,距離愈近,引力愈小。」
分開,則代表永遠在一起,而相伴的意思,可能就是,對方的影子慢慢地從自己的眼前淡去、消失,要有超乎尋常的愛,才能使共處不會淪為一場幻滅的開端。

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在昨天的講座裡,會忽然談起萬有引力的句子,必定是因為當中的詩意。那是一個要在一小時三十分之內喋喋不休地說話的場合,而觀眾席上的人,有的在交頭接耳大聲談笑,有的在滑手機,有的在睡覺,只有很少數,在凝神細聽。
但我仍然覺得愉悅,因為要在一個不歡迎自己的環境,沒有很喜歡自己的人面前,專注而自在,是我要學習的事。

重新上路。

「比太遲更遲的開始。」--《學習年代》董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