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派發一款別針,別針上的圖案內有一隻死了的鹿,一個傾倒的瓶子在附近,底部寫著「五月三十五日」。我取去一個,握在掌心裡,推開玻璃門,在熱毒的陽光下,走一段汗流浹背的路。
如果我張開嘴巴,向比我年少十歲的人述說關於那一年那一夜的事情,便會有一種張口結舌的難言之感,無論我如何努力,也難以客觀而準確地轉述記憶。記憶是主觀,片面,同時絕對。構成那夜記憶的是一種共同感,如果我們不是迫害者,不是受害者,那起碼是旁觀的倖存者。記憶把我們連在一起,也使我們看清楚,自己心裡破了開來的孔洞,嚴格來說,或許並不是因為廣場上許多年輕的身軀被坦克車輾過,而是在那些看來無窮無盡的血之中,對於安全、文明、管制,甚至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信賴感突然全盤崩塌了。
會不會,如果我們刪改那些記憶,某些信念和價值便能恢復過來,然後比較安穩輕易地活下去?普利摩.李維帶著納綷集中營的記憶,寫下《滅頂與生還》。在書中,某些在集中營中飽受德軍折磨卻僥倖逃生的猶太人,後來卻否定集中營曾經存在,為了剔除那部分令他們驚恐而對人性徹底絕望的回憶。
或許,那樣確實比較容易過活。我居住的城巿,正在沸沸揚揚地討論在中學推行「國情教育」,把正確的歷史觀念灌輸新生的孩子。可以想像,對於那夜的事情,課程將會有跟我們所記得的並不相同的說法。那時候,我們要不要更改自己的記憶?一位高級官員在六月發表公開言論,說那一年,她被外國的傳媒誤導了眼睛和信念……
記憶建構身分,在篩選記憶的過程裡,令人更明白,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至於那些無法割捨記憶的人,只能把所有的力量,花在接納那一夜的記憶之上──接納那記憶的「不合時宜」,接納被排拒和否定的聲音,如同接納那個嶙峋有如一塊凸出怪石的自我。
(原刊《自由時報》六月二十一日「失去洞穴」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1/new/jun/21/today-article3.htm)
韓小姐︰
回覆刪除找了好久,終於發現這裡或可聯絡到您。因為文學碩士的課,讀了你的《風箏家族》和《灰花》,閱讀的過程雖然艱辛,(因為費勁思索文字背後的意義),但閱後的那種無法言喻的悵惘,促使我決定以您的小說為論文題材,或許您未必喜歡別人以「研究」的動機看您的小說,可我將研究視為對作品深入的「體會」、「發現」,深深感受到您的作品帶給我的影響。
然而,因為太遲才接觸到您的作品,我在市面上只找到您新出的書,但無論在舊書拍賣、香港、台灣書店,都遍尋不獲《輸水管森林》及《寧靜的獸》二書,煩請問您有否此二書存本,未知可否轉讓給我?(因為要做閱讀筆記,所以不便借閱圖書館的書)如蒙答允,不勝感激……
懇請給予回覆,萬分感謝!
Mavis
2011年6月23日下午4:34
Mavis︰你可以把郵寄地址電郵到silencehole@yahoo.com.hk。我手上只有幾本輸水管森林,可以寄給你一本。但寧靜的獸,我也沒有。似乎你只能借書然後影印。
回覆刪除韓小姐︰
回覆刪除真的非常感謝您的幫忙,已電郵聯絡資料,請告知付費方法,作為讀者,實在希望買得您的作品,謝謝!
Mavis
Mavis
回覆刪除因為一直忙著,今天才把書寄出,你留意郵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