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其實從沒有怨懟。雖然,她一直以帶著恨意的行為抗拒他:回絕他的邀約、掛斷他的電話、禁止子女跟他見面、在他苦苦哀求的時候關上了門。沒有人能明白,她只是不想破壞完美的等待。
那些等待他的下午,她終於愛上了烹飪,而且廚藝益發精湛,甚至勝過了他。她以他教導的方法,煮了一鍋栗子雞。那是她最愛吃的東西,她的嘴巴和胃,時常需要那樣的食物。他答應為她做菜,但每個深夜回家的時候,卻告訴她,白天已經為客人泡製太多傷盡腦筋的菜式,下班後便厭惡接觸廚具。
她跟他約定了一起到海灘去,就在他唯一一天難得的假期。她自清晨起來,愉快地一邊哼歌一邊製作三明治。只是太陽出現,自猛烈轉為陰沉,以至完全消失以後,他仍然沒有回家。她終於明白,他必定在某個大型賭場內無法提起勁拔起自己的身子離開。即使如此,她仍然認為那天的天空藍得發亮,陽光像潮水湧進自己的房子,那是因等待而變得生機勃發的一天,她的心情就像晾曬中的衣服那麼輕省,直至鍋子裡傳出雞肉的甜香,她睡去了而且做了一個關於海灘的夢,他卻突然拖著布滿煙酒和嘔吐物氣味的身軀回家,把她從雞肉的香氣裡強拉出來。
她決定把他排除在自己的生活範圍以外。她的朋友都以憐憫的眼神看著她,說她是個被酗酒的丈夫忽略的女人,但他們看不見她在廚房裡甜蜜的微笑。
當鍋子裡的食物經過各種方式調味和烹煮以後,一室氤氳著芳香,她便閉上眼睛,深深地吸吮,那如同她被他擁在懷裡,或她把鼻子擱在他後頸上的味道。再也沒有任何人,包括他,能夠中斷她的快樂,她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同時永遠置身在戀愛的過程之中。
(原刊《自由時報》九月二十日「失去洞穴」)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1/new/sep/20/today-article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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