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把小說寫完了以後,就感到,它已經脫離了我,成了形,也擁有自己的生命,它會飛到哪裡去,在哪裡刊登,我已經感到跟我沒有多大關係。
但《清洗》是個例外。年半之前,在愛荷華小旅館的房間,把它一點一點地寫出來,使本來一疊厚甸甸的稿子,增添了黑色的墨的重量。在人事紛擾的時候,我躲進那裡去,在異國感到無法呼吸的時候,我躲進那裡去,被心裡交錯像蔓藤般的事情纏繞時,我躲進那裡去。
去愛荷華之前,那只是個零落的意念,回來後,就看到它在稿紙上長成了植物。但我一直很猶豫,是不是把它發表。那時候我進入了一個更封閉的時期,總是想,把寫出來的東西都藏在抽屜裡,把自己藏在泥土下面去。然而,長成了的植物會把人帶往更遠的地方,人們所需要做的只是,把身子放輕放軟一點,跟著它擺動。
完成打字後,我把它交給一個新認識的朋友,她原來只是要看一下,因為小說的字數,超過了她工作的地方那雜誌的容量,不過後來我們還是因為這小說而持續地聯絡。然後一本大陸的雜誌要收納它,不過,不多久以後,那雜誌被頒令停刊了。然後我到了台北一趟,遇到了極好和極壞的事,然後我作出了一個決定,幾個月之後,小說便出現在那雜誌之上。
我想,是它把我帶到那裡去(把我帶到抽屜外面去),而我需要做的只是,繼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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