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列列車相撞以後,我感到自己是個早已脫軌的人,彷彿在陌生的異地,為了平伏內在的焦慮和不安,我渴望把自己塞進骨董店或二手書店。
在一個快速的,求新的,不斷造就過時的世界,沒有一塊空間比舊物回收場更令人感到自在。那裡堆滿了所有被丟棄的,被遺忘的,也不再被需要的東西。如果世界是前行和進步,舊物店卻是倒退的,它停留在某一點,等待所有腳步太慢的人。
在護照上標示的國籍,不是我出生也不是我長大的地方,我甚至從不感到靠近,因此我不肯定,那是不是就是國籍原來的意思。
在列車脫軌之前,食物被摻進了有毒的物質,樓房在地震中倒塌,投訴的人忽然失去了蹤影,粗糙的聲音回歸寂靜。我愈來愈感到,我們的處境,跟浮冰上的北極熊那麼相近。在冰川漸漸融化的時期,總會有那樣的一批北極熊,遙遙地看著另一些不幸的同伴,在海洋中苦苦地掙扎,也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岸。
在我居住的地方,有一些人指出另一些人在酷熱的天氣下上街遊行,抗議不合理的政策是一種阻塞街道和馬路的行為,那使他們的日常生活受了嚴重影響。他們難道不知道安穩只是一塊暫時飄在海面上的浮冰麼?而災難只是相隔著一條行人天橋的距離。
同時,我卻能理解他們,正如我明白那些浮冰上的北極熊,為了不受恐怖的干擾,牠們必得把臉別過一旁,假裝看不到即將沒頂的同伴,彷彿危險並不存在。並且能想像如果有那樣的一天,掉進冰冷海水裡的是我們,浮冰上愛莫能助的人,我們大概也能包容。
如果列車的速度太快,人們只能逆向而行,並不是為了對抗,只是為了保持安全的距離。
列車相撞了的許多天以後,我做了一個關於列車的夢,車子高速地奔馳,車廂裡只有一個人,他不得不用手捂著臉。漸漸,速度愈來愈快,車子和人都在異常高溫的氣候裡融解。
原刊《自由時報》八月二日「失去洞穴」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1/new/aug/2/today-article4.htm
渤海海水倒灌.震蕩回流.香港「科技城」
1 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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