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6日 星期一

手造布袋

S送我一個手作的布袋。

初夏某天,我在臉書上看到,她製作給親友的袋子,照片裡布袋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式樣,便問她可否訂製一個,她說要送,我說要買,爭持一番後,我便厚著臉皮等待禮物到來。
她在幾天內火速製成,然而,我住在一個島,她住在另一個,城巿的交通異常便捷,可是終於能相約碰面,已是隆冬的事。
收到袋子,只覺得非常精緻漂亮,用一條皮帶子綑著。回到家後,我把它放在透明密實袋中,藏在給手袋專用的抽屜裡,太喜歡的物事,總是拾不得使用。直至側彎的脊骨,因為長期背著太重的側揹袋,痛了太多天,我想起那輕薄的S牌手製袋子,便從抽屜裡翻出來。消瘦的袋子像一個美麗的影,我把一大堆零碎的東西填在它的肚子裡,它便現出了袋子的形狀,我才發現,找了這樣的袋子太久了,應該是打從十多年前,就想像著它,逛了許多店子,卻總找不著。那大小、肩帶的濶度、袋身的形狀、比例、長短、布料的質感、布面的灰藍色(在灰暗和亮麗之間,就在正中的一點上,不傾斜向任何一端)、中央的刺繡,全都是,剛剛好,不多也不少,那就是適合的意思。
我揹著那袋子上街,一面在想能製作出這樣的袋子,需要多少精密的巧思、細緻和美感的掌握,需要多少努力和天份,而製作的人,好像對於這一點完全不在意那樣。

碰面的那天,在九龍城書節,路上滿是擺賣地攤的人,她和朋友佔著其中一個攤子。她站在一旁跟我和幾個朋友聊天,告訴我,製成了送我的袋子後,又興致勃勃地縫了好幾個,把它們帶到攤子來了。
「在哪裡?」我盯著攤看了好一會兒,卻沒有找到。
「在這裡。」她從裡暗裡的一角掀出來給我看。原來,幾個瘦削的袋子被摺得異常平直,鋪在忙於販賣(或歇息)的友人倚著的欄杆上,假裝成低調的靠墊。
「這樣,逛攤子的人沒法看到它們。」我說。
「但其實,我並沒有想要展示它們。」S說。

我揹著袋子在街上蹓躂了半天,背痛竟然沒有發作。我想,必定是因為袋子本身太輕,幾乎沒有重量,便生起了衝動,要催促S繼續製作袋子,和其他手作,那麼,我便不用擔心,袋子一旦用壞了,會找不到另一個取代。
但,我並不打算這樣做。很多年來,我始終認為,世上有許多具有各種天分和才華的人,只是每個人的選擇不盡相同,有的人在某個階段過去了以後,便會放棄「才華」的那個部分,從事更容易或更有實際利益的事情,而且取得成功;有的人慢慢地讓才華耗廢淨盡,甚至不會花時間引以為憾,因為生活裡還有更重要也更精采的事情;有的人持續發展既有的天份,但基於各種原因而沒有得到預期的成果而鬱不樂;有的人一直在做喜歡的事,但不願被看見,他們像貓那樣,最微小的聲音,在他們耳裡,也會構成干擾;有的人一直在做喜歡的事,能容忍被看見,跟內在的才華能互相慰藉,不至於互相傷害。

每一種選擇之間也不存在高低好壞,有時候,只是順著自己的路走著走著,就到了某一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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