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之前的一天,忽爾雷雨,我坐在車廂內,看著瀑布似的濠雨洗擦著窗子。那時,我正前住動物醫院,為了一頭病苦的貓,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唸幼兒園的那年,某天早上K帶我上學,我一人跑遠了,把她扔在身後,溜到樓梯前的空地,在那裡遇上一頭奶白色的成年狗隻,心裡滿是懼怕,感到自己即將被咬傷,甚至死,便哭了起來(那年代的公共屋邨,並沒有管理員,無論人和動物,都可自由進出)。狗卻只是定睛注視著我,呆立著,似是茫然,或不解。K聽到我的哭聲,趕緊跑過來,白狗看到她,對她狠狠地吠,我怕得渾身顫抖。
「不用怕。」K無視狗的威脅,走到我身旁拉著我的手,一邊下樓一邊說︰「那是母狗,她不會咬你,母狗會愛護孩子,不管那是狗孩子或人類孩子。你看,她並不對你吠叫,只是吠我。」
確實,狗並沒有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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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袋子裡有傘,不過,失去理性的雨,是雨具沒法抵擋的,任何人走在其中,都會成為一頭落湯雞。
灰灰發病的時候,也是春天。他死的那天,只有我在屋內,他呼吸已有困難,不時慘叫。我知道他隨時都會離開,離開被疾病折磨太久的身體是好的,但不知道,到底在哪一點。死是沒法預備的,像一個終會踏上的地雷。貓嘶心裂肺地叫,我只能哭,打電話給K,對她說︰「我已把貓當作自己的孩子。」似乎只有她才能明白,我即將失去孩子的痛苦。
灰灰來的時候,只是個嬰兒,我領養他,他就要被迫跟自己的母親分開,或許這是殘忍的,但當時我沒想到。他那麼幼小,需要一個母親在身旁,在家工作的我就成了他依賴的對象,而我竟然,無知無覺地,過份地投入了母親的角色,成了一名,暴猛而情緒不穩的貓兒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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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理智測量這句話︰「那是母狗,她不會咬你,母狗會愛護孩子,不管那是狗孩子或人類孩子。」狗不會襲擊人的邏輯顯然無法成立,如果,那母狗剛巧沒有良好的母性,未能憐愛孩子?那麼,公狗就會不顧一切上前噬咬了吧?
但我始終沒有發問。從小,我就是個不愛發問的人,或許,只是喜歡留在不解的狀態裡。後來,我仍然怕狗,即使在街上碰到體積比貓更小的狗,身上還是有一部分會突然僵硬了。但我同時也愛牠們,即使那種愛需要很遠的距離才能成立。
沒有任何理由,K的話組成我所理解世界的一個重要部分,在我的世界裡,無論動物和人,樹木和空氣、土地和濕度,一切的活物和死物,都有著緊緊相繫的一根線,強韌而無法割斷,仗著那一點,彼此可以在其中流動。
即使在心裡的暗角,有時會想,如果我一直對動物無感,或憎惡有毛的東西,會不會就可以,免於失去貓孩子的傷害?但所有如果都無助於一切可以重新再來。
下車的時候,不知為什麼,雨就停了。到了動物醫院,看到躺在籠子裡害怕得把身子蜷縮成一團的貓咪,醫生說,她只是膀胱發炎,只要服藥就會痊癒。差不多在相同的時間,另一所醫院的護士打電話給我,告訴我,K體內的鉀質過高,要在醫院住上一晚。
祝福朋友K與小貓永永遠遠健健康康,雖然現實和肉體的無奈,但這份祝願還是要許的 =p
回覆刪除謝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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