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8日 星期五

力量




病了。全身乏力,失去了聲音。貓如常纏到腳下「喵~」一副心急渴求的樣子,她一定感到有點奇怪,為什麼我不再像平日那樣熱烈地給她按摩對她說各種熱絡的話。我啞著氣聲對她說︰「我病了,擔心會把病菌傳染給你,這幾天不能跟你有太多接觸,你自己去玩吧。」
她執意不肯︰「喵~喵嗚~」定睛看著我。這樣來去了幾回。我喉嚨太痛,也就不再跟她說話,回頭自顧自工作去,她卻坐我腳下,看著我︰「喵嗚~」低叫了起來,圓臉上的眼角和嘴角同時下垂,一副非常可憐又困惑的樣子。
「冤孽啊﹗」自養貓以來,我第一次想。
轉眼之間,她已經不請自來跳到大腿上。有人說,怎樣的人就養怎樣的貓。但我什麼時候曾經這樣過。我只能抱著她。仔細地聽,她的叫聲好像也沙啞了起來。

疼痛的喉嚨、酸痛的肌肉和消沉的意志,使我無法一無掛慮地撫摸貓,也無法,去教寫作班的最後一課。那寫作班只差一課,就可以在這個雨天順利地完結,但我卻沒有足夠的力量把自己送進課室裡。

但有時候也只能如此,只能順應著身體,無法用力時就休息,有力氣時再跑到更遠的地方去。

2012年5月15日 星期二

餵養傷口


五月是一個不斷化膿的傷口,尤其是它的尾部。

一年了,我透過箱子的玻璃觀察它,企圖想起一些事件的始末、聲線裡的表情、說話裡的每一個句子和用詞,但多半脫落了也掉了枝節,只留下一片模糊的空白。以往,那些深刻的片段,曾經讓人極度地快樂,但也把心活生生地撕扯開來,但現在只有恍恍惚惚的茫然。這就是所謂忘記了麼。但我仍然記得不斷撥打一個電話號碼,但無人接聽的時刻,那延續了許久許久,漫長得像一個沒有蘇醒邊緣的惡夢。

我在等待,五月的傷口結疤褪落。也有可能,我會一直處於這樣的過程之中,而這就是永遠。

2012年5月1日 星期二

外面


一般來說,把小說寫完了以後,就感到,它已經脫離了我,成了形,也擁有自己的生命,它會飛到哪裡去,在哪裡刊登,我已經感到跟我沒有多大關係。
但《清洗》是個例外。年半之前,在愛荷華小旅館的房間,把它一點一點地寫出來,使本來一疊厚甸甸的稿子,增添了黑色的墨的重量。在人事紛擾的時候,我躲進那裡去,在異國感到無法呼吸的時候,我躲進那裡去,被心裡交錯像蔓藤般的事情纏繞時,我躲進那裡去。
去愛荷華之前,那只是個零落的意念,回來後,就看到它在稿紙上長成了植物。但我一直很猶豫,是不是把它發表。那時候我進入了一個更封閉的時期,總是想,把寫出來的東西都藏在抽屜裡,把自己藏在泥土下面去。然而,長成了的植物會把人帶往更遠的地方,人們所需要做的只是,把身子放輕放軟一點,跟著它擺動。
完成打字後,我把它交給一個新認識的朋友,她原來只是要看一下,因為小說的字數,超過了她工作的地方那雜誌的容量,不過後來我們還是因為這小說而持續地聯絡。然後一本大陸的雜誌要收納它,不過,不多久以後,那雜誌被頒令停刊了。然後我到了台北一趟,遇到了極好和極壞的事,然後我作出了一個決定,幾個月之後,小說便出現在那雜誌之上。
我想,是它把我帶到那裡去(把我帶到抽屜外面去),而我需要做的只是,繼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