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29日 星期六

我只是想去看看海

旺角佔領區被清場的一夜,心情異常鬱悶,無法到太遠的地方,只能走到離家最近的那片海。
那是一條在海中央的馬路,馬路的一端是行人路,有高及頸項的欄杆,另一端是低矮的石墩,石墩下有許多巨石,就是浪不斷泊擊的地方。我知道,要是我站在欄杆前看海,就不會被打擾,因為許多人都曾經那樣做,而沒有遭受干預,但那夜我需要接近流動的水,所以坐在石墩上。那裡從不曾亮出「不准看海」的告示,但潛在的規則早已在人的心裡。許多車輛在我身後經過,車頭燈的強光射向我。果然,不久後,保安員走到我身邊,以勸籲自尋短見者的口脗說:「回去吧﹗這裡非常危險。」
「我只是看一下海,很快會回去。」我
「要是掉下去怎麼辦?」他
「我不會掉下去。」
「乖啦,回去吧。」終於,他以一種慈父的語氣出。
我始終無法堅持下去,雖然那夜我確實需要看海,而且我的安全和行為該由我負責,而不是由他人規管。

巿從不自由,要保持這裡一切如常,就得看我們的忍受能力有多大,以及能忍耐多久。壓抑充滿在各種細節裡,在不同的情況下,只要穿著制服的人走近,在人群裡發施號令,人們便傾向聽從指示,很可能,大家都不約而同在想:「這只是很小的事。」可是,生活卻由無數微枝末節構成,直至更大的事情發生,人們才會發現,不斷退讓的結果,只帶來了息事寧人的便利,卻一再削弱自身可以維護的最基本的權利。
在佔領的街道,執法者無理拘捕記者,揮棍毆打路人,又把瘦弱的中學生按在地上,然後強行帶走,他們的權力並沒有在一夜之間坐大,在以往許多日夜,在大多數的人輕易忽略的黑暗角落,露宿者、邊緣青年、性工作者、遊蕩的人以及所有弱勢的少數,或許都曾經被毫無道理地驅趕、毆打、誣衊和逮捕,只是他們的呼喊太微弱,才沒有被聽見。直至無法忍受的人紛紛走到街上去,屬於少數的經歷才終於成為更多人的共同體驗。畢竟,執法者的權力並非只由法庭賦與,更大程度上,那是由一群過於容易忽視自身基本權利的盲目守法者共同建構。
要是在各個日常生活的片刻,人們可以輕易順理成章地接受,在公園或商場外的空地等各個不同的公共空間都要遵守無理的規則,不可閒坐停留奔跑喧嘩拍照騎車睡覺進食甚至與朋友聚集,那麼,在街頭進行佔領抗爭購物革命或只是置身事外地圍觀監察執法者的行為也會遭受暴力對待,就是可以預期的事情──可以想像,執法的人跟佔領的人同樣驚訝而且覺得不能接受,前者不能理解的是眼前一群平日溫馴地自願遵守各種不明文規則的人忽然變了暴民,而後者無法接受應該維護法紀的人卻拿著配槍警棍和鐐銬任意欺壓手無寸鐵的人。
正如習慣被關在籠裡的動物,一旦伸展長期蜷縮的身體想要站起來便會碰到牢籠的鐵枝,以及飼養者和看守者驚懼的目光,隨之而來的衝突便不可避免。
外面的高牆可以集合眾人之力倒推,但在這之前,只有推倒建在心裡的高牆才能得到足夠的力量,而推翻心裡的高牆,是一件只可以獨自完成的事。抗爭的場地並不只在旺角和金鐘,也是在日常各個所到之處──自己的家、與友人的聚會、居所屋苑範圍、辦公室,以至各個公共場合。
我始終耿耿於懷。看海應該是住在島上的居民最基本的行動自由,不過,那也是必須堅持爭取才能得到。當那已過中年,一臉擔憂的保安員走過來要我遠離海,我知道,站在面前的人,同樣也長久身在籠子裡(跟我一樣),他真正感到擔憂的是,要是島上出現了第一個跳海的人,就會給他帶來重大的麻煩,工作可能不保,而面對著憂懼深重的人,是沒法讓他相信最簡單的道理──看海不等於要跳海。恐懼是最有效的禁錮手段──他害怕被追究責任,我也同樣害怕節外生枝。
「真普選」是一個目標,也是一種理念,它代表的不只是投票權,也是重新取回屬於一個公民應有的尊嚴和自主的權利,然而,如果沒法在生活每一個環節裡得到實踐,那就只是一句言行無法完全一致的口號。

世界從來都是碎裂的,運動並沒有使它分裂,只是把掩藏的實況具體呈現出來,身處在同一個城巿的人,其實都在面對著迴異的現實。運動像風暴,來的時候帶著一股強橫的力量,每個人都被捲進中央,當它停滯在某一點,我時常在想,到底有沒有因此而更了解他人,畢竟,這很可能是自2003年沙士事件以來,城巿裡的人絕無僅有地同時密切關注一件相同的事的時刻,無論在街上遛逛、乘搭巴士或坐在食店裡,附近的陌生人都在議論這場運動。
那個下午,在甜點店內,鄰桌的幾個中年女士討論佔領。「香港有七百萬人,假設有二百萬人支持佔領,那麼,反對佔領的就有五百萬人,為何我們不站出來反對?」
「因為我們是理性的,不會潑婦罵街。」
「佔領的人是違法的,執勤的警察因此連續多天無法放假。」 
「是的,全世界沒有一個地方的示威活動像這裡,竟然沒有一個示威者身受重傷。」
「應該派解放軍和坦克車來鎮壓。」
我一邊吃甜點,一邊提醒自己要平靜地聆聽這種不會出自跟我理念相近的朋友口中的聲音。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想呢,不久後,其中一名女士這樣說:「要是不喜歡香港,大可以離開這裡,用自己的力量。我小時候很窮,也是憑自己的努力工作賺錢,儲蓄然後移居外國,再回到大陸做生意。上海很好,那裡的人全都不談政治,生活不知多優裕。」
然後,幾個人輪流描述童年時期的拮据生活,說明現在的環境已比從前寛裕太多,人們實在不應該有不滿的理由。
我沒有在心裡羅列反駁的理據,只是覺得,一個人的經驗,或那經驗讓他得到的體會,其實是先於他根據事實所作出的判斷,因為,許多人其實早在作出判斷之前已有立場。要是人們感到活在籠子裡踩在別的動物的頭上,感到非常舒適安全,他們仇視想要逃出籠子的人,也只是為了保持籠裡生活的安穩,他們想盡一切方法守護堅固的籠子,與佔領的人使盡一切力氣打破牢籠維護應有的公義,雖然立場南轅北轍,但當中的情緒和能量,排拒異己的方法,甚至,提出的論據,其實非常近似。 造成分裂的原因,或許,並不是立場相反,而是,我們行動的姿勢和力量過於相似。
有時候,我會問自己,到底有沒有更理解立場相近的同行的人?
我一直避免跟母親談及佔領運動,因為在面對巨大壓力的同時,不希望家人因為立場不同出現爭拗而百上加斤。倒是她主動向我提及這場運動。
她說看到示威者被打得血流披面感到非常傷心。她的朋友都反對佔領,而且指摘佔領的人在破壞這個城巿。「我沒有跟她們爭論,因為她們應該沒有讀過《水滸傳》,不會明白什麼是『逼上梁山』。只是說了一句,要不是為了爭取非常重要的東西,沒有人想要睡在街上。」
她說在老人中心,目睹那些團體向長者派發小禮物,換取他們反佔中聯署,因而對那些公公婆婆感到生氣。「他們明明跟我一樣,都是在大陸吃盡苦頭才會逃到這裡,為什麼這麼快就忘了一切?難道他不知道共產黨的手段嗎?」
她已經七十多歲,不會上網,沒有臉書戶口,每週只有兩天會看《明報》,從來不看《蘋果》,又喜歡看大陸電視台,但她說出的話,就像任何一個跟我年紀相近的人,我問她為何會得出這樣的看法?
她只是說,佔領開始的時候,每天都有留意新聞。
後來我細心回想,或許,她的立場是源於年輕時在鄉間的體驗,或公公被迫害的經歷,而她從來都是執著於往事,不願輕易忘記的人。
換句話說,要是在我出生之前,她從來沒有經驗過強權的專制和不公,或,她是強權下的既得利益者,對於佔領的立場會否完全相反,我該如何向站在對立面的母親說出我所看見的事實?

籠子不只是制度、政府、執法者和強權,它是一切,包括保安員、家人、街上的陌生人,甚至,自己的一部分。

看到示威的人被棍擊、噴催淚水、按在地上拖行、非禮、拘捕、圍毆,總是非常傷心、難過和內疚,但慢慢的,我就明白,每個人都在每次的行動裡實踐自己和創造自己的世界。無論是被不斷唾罵的佔中三子、被指為暴力或不夠暴力的示威者、甘願被捕的人、被打至下半身失去知覺的人、睡在街上兩個多月的人他們都在以不同的方向突破牢籠,而在企圖突破的一刻,就非常接近自由,自由是海,充滿未知和凶險,可能會被同行者離棄,可能會被執法者傷害、可能會被法律制裁,更可能一無所獲,但唯有曾經以自己的方法實踐過爭取過合理的權利的人,才能在某個時刻,體驗某個完整的世界。要是這樣的人這樣的時刻由極少數,漸漸成了少數、成了一個不可忽略的數字,最後成了多數,這裡就會比較接近一個文明而公義的地方。



世界從來都是碎裂的,而正正是因為這是個支離破碎的世界,城巿並不只是我的城巿、你的城巿,或,他的城巿,而是眾人的倒影,無論立場是否相近,喜歡或憎惡,城巿也必須在共同的基礎上才能成立,或許,只有通過互相理解、游說和協商,甚至,討價還價,才可以挽回它的形狀,在它還沒有被人性裡的黑暗徹底淹沒之前。

2014年11月24日 星期一

"People are so delicate and precious. Cherish them (or not)"


所有重要的書,都是命定的安排,而不是刻意搜尋或遵別人書單的結果。
碰到村上春樹的書的那天,舊同學的媽媽打電話來,問我可不可以到他們家去,為他們看守一位病中的長輩,因為他們家中各人都要外出。

那是十五的暑假,他們住在鄰座的單位,舊同學那時候是我的好友(她成為我的好友,是她發起班裡的人一起排擠我之後的事),而我無法喜歡那位長輩,因為她曾經在許多人面前說出傷害我的話(但也有可能,我其實喜歡那個老人,因為人心的某個部分,總會被所有能帶來痛苦的人和事所吸引。)雖然不情不願,但我無法推卻那樣的請求。那個下午,我到了朋友的家,坐在客廳,守著一個睡去的人。沙發上擱著一本讀了一半的《挪威的森林》,沒有任何原因,我立刻知道讀了一半的人是朋友的姊姊,抓起那本書,感到書頁上的字對我來說是重要的,讀了第一行便一直讀下去,後來到了書店買了那本書的上下冊。直至很久以後,早已和好友失去聯絡,但村上的書倒是一本接著一本讀下去。

許多年過去,讀了《木野》(《沒有女人的男人們》),那是一個書寫傷害,描繪人心裡傷害形成和變形過程的小說。從木野回家,發現妻子和最要好的同事躺在床上,他退了出去,離開了家,辭掉工作,向阿姨提出租借店子,開設酒吧,直至再見妻子,洽談離婚的事,幾個段落,都沒有給木野任何機會觸碰自己的內心,每一個跳躍和空白的接合,都乾淨得近乎透明,準確,像一首樂曲的每個恰到好處的停頓。是那種停頓令人想到,是的,傷透心的時候,就是以這樣的節奏迴避碰到傷口正在發炎的部份。那小說像一首曲子。
村上是那麼明白人們如何躲開直面傷口的悲哀。

讀過《木野》後再讀一遍《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或許,準確而言,那並不是一個關於婚外情的小說(畢竟,所有婚外的關係,關係之外的關係,都是源於一個人的內在有太多分裂的自我)那只是關於一個人心裡某個近乎真空的部分,獨生的阿始在十二歲時遇上同樣獨生的島本,那個部分曾經有一個人可以走進去,並且住下來。然後他們分開,各自遇上不同的人,那個近乎真空的部分仍然懸空,漸漸那就成了一把尖削的刀,他必須很努力才能收藏黑暗的尖銳,而無論他多麼努力,還是會給自己和別人造成傷害。島本再次出現和消失,也許只是印證,那部分的存在。很可能島本根本只是阿始的想像,而他終於要接受,在最接近自己的那層膜和核心之間,像月球背面那樣缺乏氧氣,沒有人可以走進來,他也無法走出去。表面上他能維持原來的生活,可是內部的芯,已在慢慢的枯乾和腐爛。(關於青春期開始前的相遇,在後來《1Q84》兩個月亮的世界,卻有截然不同的發展,不過,那是另一個小說了)讀到尾聲,我知道,必須關上意識的底層那最後一扇門,無論天堂或地獄,都藏在那裡,沒有人知道,把門開啟了,門後是什麼。
小說能提供的畢竟只是問題,而不是答案。生命裡大部分的事情,都無法真正解決,而只能接受和經歷。


一直不想讀完這本書,雖然已經知道結局,因為這小說給予的是一種難得的陪伴。有時候,一頭貓、一個人或一本書,可以付出的,也不過是一種陪伴而已。

2014年11月15日 星期六

有陽光的午後,與動物密談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毛毛鹿。

-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一個月前,有人用人造纖維把我填滿,於是,我就來,填滿另一些什麼。

-你覺得這房子怎樣?

-空蕩蕩。如果「空」也算是一種物質的話,這裡倒是異常充實。

-所以,這也算是適合你的地方。
     你最喜歡房子哪個角落?

-書櫃頂。

-啊,你喜歡閱讀吧。

-我會讀書,但不用眼睛,而是用你們看不見的感覺。但,我喜歡待在書櫃頂跟書本無關,只是,在那裡,我再不會被期待,也不會被擁抱,我是自己的主人。

-你打算在房子填滿什麼?

-人的心。
    如果可以的話。

2014年11月12日 星期三

無表情陪伴者



從商店回到家以後,他一直抱著牠,雖然,深秋的氣溫,仍未冷得像刀鋒。

當裂痕像皺紋在他身上各處蔓延,他感到,再也不可跟任何人見面或接觸,畢竟任何輕微的撞擊,也足以令他粉身碎骨。

「為了減輕痛苦,我每天都得寫上許多字,也必須,持續在寫許多沒有任何用途的小,那些字不可給任何人讀,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被看見或知道都會造成無法修補的傷害。」他在鹿的耳畔把聲音壓至最低這樣說。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鹿很快便給他回應:「不過,不久前,我被人造織維填滿,或許,身上的人造披毛,也可填滿你身上哪個缺口,那麼,不久後即將抵達的冷風,就不會顯得無處不在。」


他便按照鹿的指示,以牠抵著自己的肚腹、胸口和脖子。很快,鹿就取代了貓,成了跟他密不可分的夥伴。

2014年11月3日 星期一

她所不知道的事

「《手記》出版之際仍作為一個伏流詞的同性戀,忽然之間,就成了普遍用語,台灣翻身一轉成為對同志議題友善而興趣的地區,你沒料到吧,你竟會成為一個象徵,你的自殺成了一個事件,你的書死後追封給了獎,許多作家也給你寫了讚美文,再過幾年,關於你的學術評論一篇篇出爐,同志論述裡你成了指標人物⋯⋯
時代翻天覆地在變,我常想如果你活到這個時代,是否難關都已過去,新穎發燒的舞台等著你,你那靈銳的稜角應該會逐漸磨合,我們對坐會來到新的體悟、新的話題⋯⋯」
--《其後》,賴香吟

五月死了,她也跟著死了一次,又活回來,以一個曾經死過的活人姿態,寫下了死去的她所不能看見的狀況。五月死得太早了些,會不會呢?撐過去就好了。不過,以這個殘酷的方式了結生命的人,就是因為心裡有著無法承受的痛苦,才會作出這樣的選擇。這一點,仍然活著的人大概永遠不能明白吧。

2014年11月2日 星期日

空缺

離開就是,把物事分類,丟掉或收進皮箱;把自己整理,切割或保留必要的部份。
然後拖著皮箱,把自己帶走,使房間還原成原來的一無所有。
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樣。
這一刻進入了一個房間,這一刻離開了一個房間。

2014年9月8日 星期一

影子

終於,房子把話說穿了:「你要離開了。」我感激它這段日子以來的照料,但確實是,一刻也不想再留下來。住在一所快要失去的房子,就像待在一個已經不愛自己的人的身旁那樣難堪。
告訴T,她說:那我們一起去找房子吧,必要時暫住我家。
她說「一起」而不是「陪伴」。但,我知道不可太打擾她。
告訴LL必定想要提出幫助,但無法走近,我在四周畫下了一個清晰的圓形。
告訴F,所有話語成了刺進皮肉深處的碎片,我沒有在四周畫下安全的圓形。
其實我並不是真的需要他們的援助,只是想要蹲在他們的影子裡一陣子,躲避毒烈的陽光。於是,關上門和所有的窗子,拉上窗簾,坐在黑暗裡哭很久很久,像一艘滿佈破洞的船,被洶湧的水入侵又漏出多餘的水。這樣比較好過。人出生時什麼也沒有,死去時帶不走什麼,活著也當然是孤獨的。只有認清了這個事實,才可以像《引力邊緣》裡的她那樣,漂流在宇宙的寂滅裡,聽到宇宙另一端傳來的不可辨認的聲音。或讓自己成為那樣的聲音。
其實跟房子無關,所有已經發生的事情都是假的。
我找不到自己的影子。這段日子以來,我之所以能在夜深時獨自在無人的路上走很遠很遠而從來沒有一點恐懼,那是因為投在地上的長長的影子。
或許,並不是把它遺落在什麼地方而是,人本來是由一堆粒子組成,當那堆粒子散失了一部分,影子就難以成立。
我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2014年9月2日 星期二

終於看了Nymphomaniac下集,才知道是一部關於抑鬱的片子,只是以性作為骨幹。抑鬱是心裡無法填滿的洞,比較可見而具體的就是身上的洞,而兩者本來就密不可分。即使她每天都為自己安排了十多個不同的性伴,擠滿下班後的空缺,滿溢的憂愁,還是使她必得到外面去散步。他是一個出口嗎,她曾經看到那是一個有光的地方。親密無間的時候,她說:「填滿我所有的洞吧。」但他說:「我做不到。」
她把學業扔進那個洞裡,無法成為一名醫生,也把情人扔進那個洞裡,任由他充滿妒恨,然後把孩子扔進那個洞裡(她必須到被虐待的地方尋找快感)⋯⋯於是我再看不下去,影碟播放至一半,便把它取出來。我已經知道,最後她會把自己也扔進那個洞裡,然後從中慢慢體悟,只能從毀滅中得到救贖。

這就是我仍然無法接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