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

當人們長得太大，到了一個程度，就可以意識到，彼此不再是相同式樣的瓶子。

他不是我想像中的那個瓶子，所以無法把我擠進去，而我，當然也不是他所預期的瓶子，所以無法恰如其份地容納他。我們假裝不知道這個事實，或至少視而不見。

所以，有時候，我就乾脆放棄喜歡自己。過去許多年，我小心翼翼地遵守所有專家的忠告︰喜歡自己。似乎沒有一件事比喜歡自己更重要。可是就在那天，在那所大型家具店的長方形鏡子之前，我瞥見自己沒有化妝的臉，才想起我忘記戴上面具，而且把內裡的自己完全暴露出來，剎那間，直掉進了討厭的谷底。喜歡已經很累，我只能讓它休息，任由它休息多久便多久。

正如，那天的清晨，跟電話的另一端的人道別後，我就不再想念他。畢竟，已經思念了太久，所有關於他的念頭都已呈現出異常疲憊的狀態，我只能讓它們休息，以免它們太早全數死去。

直至，在再看見他之前的三十六小時，我會重新練習想念的把戲，以免讓他看到我冷漠的神色，發現某種無感的端倪，正如，在再次面對觀眾的四十八小時之前，我會再走到一面寛闊的鏡子前，再次練習喜歡自己。有人說，只要足夠喜歡自己，就能讓坐在面前的人相信，你很喜歡他們。這樣，大家就不會輕易陷入鬱鬱不歡的局面，就像捧起一個瓶子，而且摸不到瓶身有任何裂痕那樣，會令人生起一種僥倖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