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31日 星期一

忘年



忘記了有多久沒有跟朋友見面。指的並不是碰面而已,而是好好地坐下來,吃東西,聊天,共處。即使在好友T仍在香港的日子,我也不大願意見人。有時候,即使在電話中跟她約好了時間相見,到了那一刻確切來臨,我還是會致電推掉或改天再約。沒有任何原因,只是要把自己妥善地收藏,就像把散落的書本安放在適當的位置而已。有時候,不得不外出工作,我必定會化妝,並非為了改善儀容,只是為了戴上一張安全的面具,讓遇到的每一個人都留在離我更遠的地方。幸好我的寫作,只須待在家裡。那是過去的那一段時間,我最感恩的事。隱蔽並沒有什麼不妥當,起碼,大部分的時間留在家裡,我可以和貓咪互相陪伴、打掃房子、做瑜珈、在家煮食、寫作、讀書、發呆、狂叫或流淚(作為一種自我療癒方法),並沒有什麼不好。我並不感到擔憂,畢竟生命裡總會有這種日子,整個人消沉,直至沉落到自己的根部。


我真正感到焦慮的是,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每天的日出和日落都流轉得更快,可是我似乎還沒有準備好長大。所謂的長大當然是比較而得出的概念,當中也包含著社會的要求,但當這種要求內化成了自我的一部分,它再也不來自外界也不再是他者,而是某個嚴厲的「我」。

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我放下了貓咪,舒適而穩固的家和最重要的關係,跑到城巿的另一端,住在一所村屋裡。那裡近海,聚居了大量流浪貓咪,起風時四周隆隆作響,房子彷彿搖搖欲墜,凌晨時份,會聽到不知從哪裡傳來的像極嬰兒哭叫的動物哀號。

在一年即將完結的時候,我想也沒想便參加了朋友家裡大夥兒的聚會,那是一個忘年會,主題是吃。天氣太冷,他們把紅酒、白酒和果汁放在陽台,那裡就是一個天然的冰箱。K早已做好各種精緻可口的食物鋪展在桌子上,像美食展覽,而桌子挨著擠滿了一堵牆壁的書。她在廚房洗洗切切,我們在客廳插科打諢。跟C認真地交換了近況,D從書房給我看榮格的 “The Red Book”(從沒想過可以那樣一頁一頁地翻看,這讓我激動了好一陣子)和他找到的榮格全集。後來朋友都來了,我們一邊吃一邊笑,看著朋友夫婦照顧嬰兒,隨便扯到素食和肉、中醫和疾病、電影和書。

夜深離開時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忘記了怕生和拘謹。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想,新的一年,先慢慢地耐心地讀榮格, “The Red Book”和其他所有的著作。

4 則留言:

  1. 雖然有點晚了
    還是很高興看到妳這篇文章
    讓麻木的心又跳動了起來

    妳有一種能洞悉人心中最敏感部分的特質
    每每都讓我感到很舒心很坦然
    尤其是在離開校園後在社會中載浮載沈的無數個日子裡

    很喜歡妳的文章 一直都是
    希望妳一直這樣寫下去 不論是什麼

    新年快樂

    by 台灣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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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不知道這裡留言妳是否會看到,只是很想很想在這裡寫點東西。

    心情非常低落的時候,總想到看你的文字,只是單單的看,沒有思考。
    沒法進入正常的夢境,有時候我不確定甚麼是正常睡眠,或者現實才是做夢的本身,而我們刻意說”睡眠“卻是清醒的狀態,當我聽到這裡的時候,心裡忽然有種欣喜。

    所有事情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只是倉促地發生,並被人為地界定過程。最後的,只有傷痕突然出現在身體,並在最暗最隱晦的地方,包括眼袋裡充斥的瘀血,被笑說,都市人的典型生態。動物般地繼續爬行。

    文字也沒有進口和出口,只是寫了,也就發生了吧。

    謝謝妳可以在面具下依然有靠近的文字,在無言的情況下還可以讓筆張開嘴巴。

    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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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謝謝啊,Yang Nancy。

    讀者,希望低落的情緒會化成另一種物質,也希望你隨著文字擺動到另一個地方,脫離了沉重的負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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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我和以上的同好一樣,被你的文字深深觸動,多謝你無私的文字分享。我們需要獨處,更需要與人相交的觸動。這是為什麼地球上活了這麼正大群人的理由 =p 這就是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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