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24日 星期一

"People are so delicate and precious. Cherish them (or not)"


所有重要的書,都是命定的安排,而不是刻意搜尋或遵別人書單的結果。
碰到村上春樹的書的那天,舊同學的媽媽打電話來,問我可不可以到他們家去,為他們看守一位病中的長輩,因為他們家中各人都要外出。

那是十五的暑假,他們住在鄰座的單位,舊同學那時候是我的好友(她成為我的好友,是她發起班裡的人一起排擠我之後的事),而我無法喜歡那位長輩,因為她曾經在許多人面前說出傷害我的話(但也有可能,我其實喜歡那個老人,因為人心的某個部分,總會被所有能帶來痛苦的人和事所吸引。)雖然不情不願,但我無法推卻那樣的請求。那個下午,我到了朋友的家,坐在客廳,守著一個睡去的人。沙發上擱著一本讀了一半的《挪威的森林》,沒有任何原因,我立刻知道讀了一半的人是朋友的姊姊,抓起那本書,感到書頁上的字對我來說是重要的,讀了第一行便一直讀下去,後來到了書店買了那本書的上下冊。直至很久以後,早已和好友失去聯絡,但村上的書倒是一本接著一本讀下去。

許多年過去,讀了《木野》(《沒有女人的男人們》),那是一個書寫傷害,描繪人心裡傷害形成和變形過程的小說。從木野回家,發現妻子和最要好的同事躺在床上,他退了出去,離開了家,辭掉工作,向阿姨提出租借店子,開設酒吧,直至再見妻子,洽談離婚的事,幾個段落,都沒有給木野任何機會觸碰自己的內心,每一個跳躍和空白的接合,都乾淨得近乎透明,準確,像一首樂曲的每個恰到好處的停頓。是那種停頓令人想到,是的,傷透心的時候,就是以這樣的節奏迴避碰到傷口正在發炎的部份。那小說像一首曲子。
村上是那麼明白人們如何躲開直面傷口的悲哀。

讀過《木野》後再讀一遍《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或許,準確而言,那並不是一個關於婚外情的小說(畢竟,所有婚外的關係,關係之外的關係,都是源於一個人的內在有太多分裂的自我)那只是關於一個人心裡某個近乎真空的部分,獨生的阿始在十二歲時遇上同樣獨生的島本,那個部分曾經有一個人可以走進去,並且住下來。然後他們分開,各自遇上不同的人,那個近乎真空的部分仍然懸空,漸漸那就成了一把尖削的刀,他必須很努力才能收藏黑暗的尖銳,而無論他多麼努力,還是會給自己和別人造成傷害。島本再次出現和消失,也許只是印證,那部分的存在。很可能島本根本只是阿始的想像,而他終於要接受,在最接近自己的那層膜和核心之間,像月球背面那樣缺乏氧氣,沒有人可以走進來,他也無法走出去。表面上他能維持原來的生活,可是內部的芯,已在慢慢的枯乾和腐爛。(關於青春期開始前的相遇,在後來《1Q84》兩個月亮的世界,卻有截然不同的發展,不過,那是另一個小說了)讀到尾聲,我知道,必須關上意識的底層那最後一扇門,無論天堂或地獄,都藏在那裡,沒有人知道,把門開啟了,門後是什麼。
小說能提供的畢竟只是問題,而不是答案。生命裡大部分的事情,都無法真正解決,而只能接受和經歷。


一直不想讀完這本書,雖然已經知道結局,因為這小說給予的是一種難得的陪伴。有時候,一頭貓、一個人或一本書,可以付出的,也不過是一種陪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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